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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12-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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鳌 口

时间:2024-12-11     来源:文学院     作者:王雅倪    查看:386   

鳌口是我家,是城中村,是一个神奇的地方。天高云白,溪水潺潺,以纯朴的胸怀养育勤劳的人民,以博大的胸襟收留天下来客。无关职业,无关身份,无关来自何方,大家尽在这天然熔炉里努力锻造,一起上演着人间的真实故事。

鳌口的酣眠止于五更,机动三轮车的轰隆声冲破黑暗。一呼百应,家家户户的声控灯也跟着醒来。驾车去何方?去送货,去批菜,奔走在生计路上。楼上住的外来务工人员奔忙起早,拎着大包小包陆续下楼,步履匆匆,这些都是我的“闹钟”。

门开迎看朝阳笑,未见其面先闻声。摩托车“咔咔”打火嗡嗡飞驰,电动车猛按喇叭匆忙赶路。早餐摊的吆喝叫卖声,晨练老人的拉呱谈笑声,小孩不愿上学的抗拒哭闹声……鳌口每天都这样,像拧上了发条,自由转动着,生生不息。

热闹,是鳌口不断的弦歌。天南海北的人们云聚于此,吸收鳌口灵气,也为鳌口带来了八方美食,从四川麻辣烫到新疆羊肉串,从朝鲜冷面到过桥米线,从天微亮到夜未央。男女老少大快朵颐,嘴里哈着热气,滚落的汗珠和各色的笑脸熠熠生辉。

菜市场上熙熙攘攘,大爷大妈为一毛两毛钱讨价还价,但最后都会听到“大爷大妈,下次再来我们这买!”。自从兴起了外卖,时不时地还能看到黄衣蓝衣外卖小哥等单时在店铺门前唠家常,生活不易,但有这么多同行陪伴,便感觉有所宽慰。

新开的米线店刚尝了鲜,不到三个月这里就挂上了“鲜果”的招牌,换了同样笑容可掬的老板。从鸡鸣狗叫的清晨,到倚门闲话的黄昏,鳌口有它的怡然与自得。

人情味,让鳌口像是《功夫》里猪笼城寨的真实写照。人口繁多,而若查族论辈则好像家家相亲,仿佛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贴在一起生活着。老人们村前圆桌打牌,太阳下沐浴。纯朴的民风融入和风细雨,微笑就成了鳌口邻里之间的招牌动作。每日的温暖总让心向阳而生,嘴角便也总是上扬。

有时候在顶楼的平台上晒完被子,我会顺便晒会儿阳光、眺望整个鳌口。南边儿的高端住宅小区、西边儿的购物中心、北边儿的学校和东侧的高架桥,把这一片城中村围裹起来,仿佛城市中一个独立的小世界,有着自己的繁华与宁静,又分明喧嚣而落寞。

当清晨人挤着人,或老或少面孔拥向各个公交车站;当深夜,归来的人仍络绎不绝,狭窄的小巷拥着各种热气腾腾的吃食;当握手楼里亮起一盏昏沉的小灯,响起冲凉的水声;当穿过逼仄错杂的小巷子丛林,回到那正午也不见阳光的小窝。这就是每个鳌口人的生活,无奈而又真实。你不得不与这一切共处。你不得不逐渐成为其中的一份子。就像小摊上滋滋作响的煎豆腐,每一块都大同小异。

感知鳌口,就这样慢慢长大。痛苦和寂寞会化成晚间的歌声,碰撞的啤酒杯和午夜的争吵,像个破旧的复读机,在日历的每一页上喋喋不休。鳌口,这个熔炉,这个让我沉溺又想要逃离的地方,它就这么一天一天、一年一年地存在着。但住在鳌口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。流动,是这里的主题。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,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;鳌口给了我安稳,我却用它寻找喧嚣。我渴望翻越命运的五指山,就像翻越西西弗斯的诅咒。我不想只拘束在鳌口,我想在这个熔炉里锻造成器。

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———新鲜感驱使我走遍新的城市,像探知鳌口一样感受周围的一切。可当热情褪去,空留枯燥与重复。忧愁和失望像潮水一样,涨了又退,退了又涨,每涨一次,就渗一寸到我心里,贪婪的腐蚀着。

鳌口何处最冷清,何处最繁华,何处最有生机……这些地方,我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。可在他乡,我却分不清孰好孰坏,善恶美丑交织着在异乡上演,不得已客居几年,恰好似涟漪,似浮萍漂荡罢。当一群人用方言聊天,我独自说着普通话时,难免会有些隔阂与芥蒂。鳌口的异乡人,跨千里至此的异乡人啊!在听着鳌口的土话时,是否和我会有相同的感触。是否让独自闯天涯的你们,更是孤独呢?

假期难得,归家之心似箭。火车到站,踏上故土,但我没到家。不管自己身居何处,在我的潜意识里,只有走进鳌口,才叫回家。

乃瞻衡宇,载欣载奔。落日镶山,我站在鳌口望向前路,它显得有些困乏,但却又是熟悉的那样安详、静谧,那样的怡然自得。

我提着行李走近村口,夕阳下,风如佛手,柔柔地摩挲路边的草木,没有声响,如止水。轻轻抚摸深褐色的村门,却不敢推开,怕惊扰了鳌口,惊碎了它的梦。梦里有我的童年。也是在这样的傍晚,太阳渐渐沉落,屋檐下回响着母亲长一声短一声催我回家的呼唤……

此刻,我难以自控地抬眼望去,我攀爬过的树木仿佛还在,童年的玩伴向我招手邀请。风吹落叶飘飘拂拂,划过我的鼻尖。我真想再像孩时那样,一路飞跑进屋,火急不洗手抓起一块香喷喷的肉片,丢进嘴里,再听一声母亲教训我“不爱干净!”。

鳌口是心的归宿,当我终于抬脚跨进村口的一刹那,一种久违的感觉涌动全身:真的到家了!土墙青瓦,杉木门窗,岁月的磨蚀无情。黄泥墙壁粉尘脱落,两扇略显笨重的村门也是油漆斑驳,绽开一条条深深浅浅的裂缝,好似老人额头遍布的鱼尾纹。鳌口抵住了岁月漫长。

报复性见老友,吃美食,寻故处,玩了个尽兴。可是,之后呢?假期结束,又至送行,没有长亭古道,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,就是在一个日日相似的清晨,我留在昨天了,鳌口也留在昨天了。

余光中的船票,于我而言是车票。余老的邮票,于我而言是写给友人的明信片。初读是小时候,再读是长大时,从飘渺的相思情,变成把把思念泪。独在异乡为异客,孤独与无助胁迫我泪落连珠。故乡会让你想起旧地重游的成长路,会让你想起经历,会让你认识到自己,认识到自己的价值。我怀念鳌口的小学校和老同学,还有城中村杂乱却也方便的生活。这里的生活让我学会包容和理解,学会忍耐和等待,学会了对所有忽明忽暗、忽冷忽热的声音的接纳和应对,学会了从容地穿过每一条平常巷道,平静地面对人生的变幻。

鳌口安置不了肉身,从此有了漂泊,有了远方。远方安置不了灵魂,从此有了归乡,有了鳌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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