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晨光轻抚过鸢尾花那蓝紫色的裙摆,我正蹲在阳台,细心地擦拭着叶片上晶莹的露珠。手指轻触那丝绒般的花瓣,我突然回忆起两年前购得这盆花时的心绪———那是一个被高考压得几乎无法呼吸的黄昏,地铁口旁老花农的三轮车上盛开的鸢尾花,宛如在迷雾中突然露出的明月。
这或许是我为情绪花过最值的钱。当生活被生存的齿轮碾成碎片,那些看似无用的消费,反而成了拼凑灵魂的黏合剂。
在某个深秋的夜晚,我坐在剧院顶层的经济座上,将整个月的娱乐开销都投入到了一场《茶花女》的演出中。当天鹅绒幕布缓缓升起,暮色透过彩绘玻璃窗悄然侵入,将观众席渲染成温暖的蜂蜜色调。随着剧情推进到第三幕,薇奥列塔咳出那块猩红的手帕,我注意到穹顶上金漆装饰的鸢尾花在泪光中熠熠生辉,那一刻我恍然大悟,鸢尾花与她如此相称———美丽而尊贵。演出结束后,我沿着河边漫步,河面上漂浮的灯火宛如坠落的星辰,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有三年未曾为任何虚构的故事感动落泪。那些音符敲击心扉的时刻,比起精算师精心策划的财务计划,更贴近生命的真谛。我突然渴望拥有一株鸢尾,想要“她”陪伴在我身边。
在春末夏初之际,我任性地预订了一家郊外民宿。当河岸边的鸢尾花开始凋谢,我独自坐在竹林深处的茶室,观赏着茶叶在碗中搅动起碧绿色的漩涡,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将想要拥有鸢尾的愿望搁置一旁。老板娘端上和果子时,屋檐下的风铃也打破了室内的宁静。“这是暮春时节最后的鸢尾。”她翻转漆盘上的红叶,露出背面手书的俳句,用采来的鸢尾花装饰。在那七天里,我学习像自然的节奏一样缓慢地呼吸,在宁静的日子里,我终于听到了露珠从青苔上滚落的声音。我带回了一株鸢尾,在高考压力之下的黄昏,在地铁口老花农的三轮车上,在我再次从记忆中将它找回。
我为它做过最奢侈的事情,或许是为了给它制作一个花瓶而报名参加了陶艺课程。当拉胚机带着泥浆旋转飞舞时,戴着眼镜的老先生总是提醒:“要感受,不要控制。”在一个雪夜,我带回了那个歪斜的花瓶,釉色在三次失败的烧制过程中意外地流淌成银河。如今,它静静地立在书桌上,插着我的鸢尾花,裂纹中栖息的月光,对我来说,比拍卖行里的青花瓷更珍贵。
经济学家们总是致力于计算投入与产出的比例,却往往忽视了某些价值是无法用数字衡量的,它们需要在心灵的天平上进行称量。在一场暴雨中,我的鸢尾花在雷鸣声中颤抖着展开花瓣,而我则坐在落地窗前,品味着已经冷却的咖啡,突然间,我为这份看似无用却如此美丽的存在而开怀大笑。
毕竟,能让心尖发颤的,从来不是完美的投资组合,而是那些让我们与永恒轻轻相碰的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