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文学地图:从桃花源到透视镜

时间:2025-10-22     来源:文学院     作者:刘雅婧    查看:413   

填报汉语言文学专业时,我的行囊里装满了对“杏花春雨江南”的想象。我以为未来四年,是手持诗卷漫步古今,与风花雪月为伴。直到专业导论课上,老师一句“中文系不培养作家”如冷水泼面,让我对这份热爱产生了片刻的迟疑。我曾以为文学是逃避现实的桃花源,直到走过三年求学路才惊觉,它最终赠予我的,竟是一副能看清世间百态的透视镜。

这场蜕变,始于一次彻底的“解构”。我曾坚信《水浒传》是一部英雄草莽的悲歌,快意恩仇,气干云霄。直到那天下午,老师轻轻一问:“你们觉得,《水浒传》很好地处理了性别偏见问题吗?”我构建的整个梁山宇宙瞬间地动山摇。那些我曾不假思索接受的叙事,第一次显露出复杂而陌生的纹理。也正是在这样的冲击中,古代汉语这门看似艰深的课程,在宋教授的引领下,向我展现了它的魅力。他将那些佶屈聱牙的文字化作鲜活的故事,让我逐渐卸下了对文言文的恐惧,开始领略那精炼文字背后,跨越千年的智慧与情感。

当旧的认知被打破,新的视角便开始悄然生长。那种“重构”世界的美妙时刻,发生在山东美术馆的一次参观中。彼时,我刚接触了“艺术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”这一美学观念。站在漆画、敦煌数字展与那些流动的数字艺术面前,我不再仅仅追问“它画的是什么”。我的目光开始流连于色彩的节奏、线条的韵律与造型的张力———我忽然懂了,那些形式本身就在言说,它们直接叩击着我的感官,无需故事的转译。文学于我,亦然。我学会了欣赏文字建筑起的空间与情感结构,那是一种远比情节更悠远、更本真的意味。

而当理论的透视镜对准生活,往日那些朦胧的文本,便都显露出它们深刻的现实棱角。我重新翻开柳宗元的《小石潭记》。“皆若空游无所依”,昔日只道是写水之至清,如今读来,方知那句“空游无所依”,写的何尝不是被贬永州、无所依傍的诗人自己?我甚至想起一个网友的评论:“人只有在孤独的时候,才会一边走路一边数自己的步数。”那么,柳宗元,你在写下“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”时,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,一步步丈量那百二十步的孤独?

这份照见,最终温柔地落回我自身。当大三的我填写简历,回顾自己的小初高历程,鲁迅《朝花夕拾》的书名猛然击中了我。我正进行着一场属于自己的“朝花夕拾”,可惜逝去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。那一刻,我才真正与古人心意相通,懂得了何为“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”的怅然。也正因懂得时光的一去不返,在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困局时,我才在堂吉诃德身上找到了精神的共鸣。我在笔记里写道:“我的长枪被大雨磨钝了,我的战马也生锈了,但我的冲锋是堂吉诃德式的冲锋!名为生活的大风车啊,我要向你大战三百回合!”文学,终究赋予了我直面荒诞生活的孤勇。

如今,文学于我,早已不再是冷冰冰的文字,也非那个用来藏身的桃花源。它已内化为我观看世界的方式,一副能让我看清世间百态、欣赏多元文化的透视镜。它让我试图看懂每件事、每个人背后生活的真谛与人性的复杂,从而能以一颗更谦虚、更包容的心,去聆听不同生命与艺术文化的低语与歌唱。这门关于“人”的学问,将是我一生也解读不尽的壮阔文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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