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推开宿舍的窗户,甲子湖的水汽混着青草香扑面而来,垂柳新抽的嫩芽沾着晨露。这是我在济南大学的第二个春天,时光像图书馆古籍阅览室里那本《陶庵梦忆》的纸张,薄而透亮,翻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,记录着成长的印记。
记得刚入学时,我总爱在十教西边桃李园小树林的石凳上发呆,看阳光透过树叶在笔记本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那时读《唐宋词选》,只觉得“碧云天,黄叶地”这样的句子美则美矣,却不解其中况味。直到去年深秋,看见依山路的银杏叶落满小径,才突然懂得范仲淹笔下的秋思。现在想来,大学给予我们的,或许就是这样一种缓慢的、浸润式的领悟。
十一教的阶梯教室总是坐满了上早课的学生。张教授讲《文心雕龙》时喜欢踱步到窗前,让晨光洒在他手中的线装书上。“‘思理为妙,神与物游’,刘勰说的不仅是创作,更是治学的态度。”他说这话时,窗外正好飞过一群白鸽,扑棱棱的翅膀声和着教室里沙沙的笔记声,成为那个早晨最动人的和弦。
午后的图书馆是另一个世界。五楼的文学区永远安静得像沉在水底,偶尔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,像是鱼儿吐出的气泡。我喜欢在这里偶遇一些带着岁月痕迹的旧书———某位学长在《人间词话》扉页写下的批注、夹在《瓦尔登湖》里的银杏书签、还有那些被翻得卷边的《现代文学三十年》。这些细小的痕迹让阅读成为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。
八食堂三楼的灯光总是很温柔。上周五晚上,几个爱好诗词的同学们在这里小聚。大三的学长站在餐桌旁读他的新诗:“济南的冬天/老舍先生走过的街道/现在铺满了我的脚印”,声音有些发抖,但眼睛亮得像星星。我们举着豆浆碰杯,瓷碗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,这大概就是青春的声音。
有时下课晚了,走在回宿舍的路上,能看见第十教学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。大三、大四考公考编考研的学长学姐总是最后离开的那批人,就像黑夜里的灯塔。
宿舍的阳台上养着几盆绿萝,是去年迎新时学生会发的。经过两个冬天的蛰伏,今年开春突然抽出了新枝。对床的室友说这像极了我们的状态———大一时懵懂地扎根,大二时开始舒展枝叶。夜深人静时,我们常常趴在窗边聊天,看月光给甲子湖披上一层银纱,谈论着将来要写的书、要去的远方。
这个春天,我渐渐明白大学就像一幅正在绘制的水墨长卷:图书馆的灯光是留白处的那抹淡墨,课堂上的争论是浓墨重彩的勾勒,而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,则是其间流动的灵气。我们既是观画人,也是执笔者,在四年的光阴里共同完成这件作品。
昨天路过陶艺社,看见工人们正在更换门口的展板。新贴上的照片里,八十年代的学长们站在老校门前,身后是刚刚栽下的梧桐树苗。如今那些梧桐早已亭亭如盖,就像一代代济大学子在这里扎根、生长,最终成为各自领域的栋梁之材。
傍晚时分又下起了小雨,我撑着伞走过甲子湖。雨丝落在湖面上,激起无数细小的涟漪,就像岁月在我们生命里留下的印记———看似转瞬即逝,实则影响深远。忽然想起入学教育时校长说的话:“济南大学要给你们的不是华丽的外衣,而是思想的种子。”此刻,我仿佛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发芽,那是梦想破土而出的声音,在春天的校园里轻轻回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