泉城春醒:七十二泉酿就的时光佳酿

时间:2025-05-07     来源:文学院     作者:张欣茹    查看:50   

“济南的春天是泉水里泡出来的。”老舍在《大明湖之春》里这样写道。当趵突泉的三股水柱刺破薄冰,当护城河边的垂柳抽出第一缕金线,这座被七十二泉浸润的古城便有了自己的春分仪式———泉水不再沉默地流淌,而是化作液态的月光,在青石板上叮咚成诗。千年前的李清照在历下亭填词时,是否也饮过这杯由地脉与光阴共同酿造的春醪?

泉水的叙事诗

黑虎泉的虎啸最先叩响春门。三只石雕兽首吐出翡翠般的激流,水雾漫过解放阁斑驳的城墙砖,为护城河系上碧玉腰带。晨雾未散时,泉边已排开青花瓷壶的长队,老济南人执着地相信,唯有立春后第七日的“头水”,才能沏出最正宗的泉城茉莉香。泉水穿过琵琶桥,与曲水亭街的溪流相遇,将家家户户门前的石臼注满,惊醒了沉睡的铜钱草。

大明湖的春色是水墨洇染的。稼轩祠前的辛夷树举着紫玉杯盏,铁公祠畔的海棠在晨钟里抖落胭脂雪。画舫推开碎冰,惊起白鹭掠过超然楼的金顶,翅尖扫过赵孟頫手书的“云雾润蒸华不注”楹联。最妙的当属雨后的历下亭,乾隆御碑上的墨痕愈发清晰,仿佛那位爱作诗的皇帝刚刚搁笔,宣纸上的“鹤华秋色”还未干透。

千佛山的春岚是梵音化成的。隋代摩崖造像的面容被杏花染上慈悲的笑意,唐槐亭的虬枝抽出嫩芽,恰似怀素狂草的飞白。山道石阶上,挑山工扁担两头的泉水桶晃出细碎光斑,应和着兴国禅寺檐角的铜铃。待到暮色四合,齐烟九点的牌坊化作剪影,山脚下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,与银河在七十二泉的水面上相逢。

古城的时间褶皱

曲水亭街的早市是春味的博物馆。青石板上,荠菜还沾着黄河滩的晨露,香椿芽被捆成翡翠簪子,把子肉的酱香与甜沫的咸鲜在雾气中交织。穿蓝布衫的老者守着黄杨木食盒,掀开棉褥,露出用泉水冰镇的玫瑰酥———这是按《金瓶梅》里宋蕙莲的方子做的,玫瑰要在平阴的晨雾里采摘。

芙蓉街的砖雕会呼吸。明代留下的拴马石纹路里,藏着去年秋天的银杏叶;清代会馆的雕花门楼上,石牡丹与真牡丹在春风里竞放。最奇的是起凤桥边的百年书店,线装书页间的蠹鱼竟化作墨香,在光束中游成《老残游记》里的白妞说书。

胶济铁路的老站房正在苏醒。德式拱窗滤过的阳光里,蒸汽机车头的铜铃铛开始发烫,枕木缝隙间的婆婆纳开出蓝色星星。当年康有为在此下车时,是否预见到铁轨旁的樱花大道,会成为二十一世纪年轻人的朝圣地?如今高铁呼啸而过,老火车站钟楼的罗马数字却永远停在了春分时刻。

流动的清明上河图

护城河游船划开液态的《鹊华秋色图》。船过青龙桥,解放阁的倒影碎成青瓷片,旋即被桨声重新拼合。岸边写生的美院学生,将五龙潭的锦鲤画成会游动的朱砂印;环城公园里,老人用特制毛笔蘸上泉水在地上书写,每个字都在蒸发前完成自己的轮回。

百花洲的夜色是流动的宋词。灯笼将青砖灰瓦染成蜜色,茶肆里传出山东琴书的檀板声。年轻人围坐在元代石臼改造成的茶台前,用手机灯光照着《漱玉集》吟诵,李清照的词句掉进泉水,溅起一池星子。对岸的咖啡馆将玫瑰拿铁拉花做成泉涌造型,拿铁艺术与黑陶技艺在某个维度达成默契。

黄河边的油菜花海正进行着量子纠缠。遥墙机场起落的航班掠过金色波浪,驾驶模拟器的少年在花田间穿行,VR眼镜里却是秦琼骑马踏过的齐州古道。老农用北斗导航的播种机犁开土地时,犁头翻出了龙山文化的黑陶碎片———这或许就是济南春天的魔法,让四千年的时差在刹那间归零。

此刻若从千佛山巅俯瞰,整座城池就像泡在泉眼里的青瓷盏。春风路过吕祖庙的斗拱,捎走一串卦辞;春雨打在王府池子的浮萍上,惊散几尾红鲤。七十二泉的涟漪层层荡开,把汉代的月光、宋代的词章、民国的钟声,统统酿成此刻的春醴。正如元好问在《济南行记》中所悟“羡煞济南山水好,几时真作卷中人?”这问题或许永无答案,因为每个浸润在泉城春色里的灵魂,早已成为春天本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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