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至的脚步落在北回归线上,白昼被拉得悠长,正如我们所目睹的那样,去年的蝉已经回不来了,枝桠间新生的蝉鸣,却清脆嘹亮,阳光透过树叶在青石板上作画,恍如在与大地进行隐秘的交接仪式。
忙碌了一整天后,当日头西斜,来上一碗清凉爽滑的蒜汁拌面是再惬意不过了。面条上撒着脆嫩的黄瓜丝,配上煎到喷香的鸡蛋和清香的荆芥叶,便足以慰藉农家人疲惫的身心,也就不奇怪会有人说:“今日夏至,宜食面,宜听雨,宜摇扇观荷”了。饭后,奶奶总会端出一盘沙瓤西瓜,一家人沐着夜色大快朵颐,聊些闲话。晚风簌簌拂过金黄的麦浪,捎来远方小河清凉潮湿的水汽。
记忆里这个场景,最近的那次,距离现在也已经两年了,那年十八岁刚高考完的我,蹲在院中的老槐树下与虫子玩耍,奶奶躺在藤椅上慢慢地讲述着“蝉蛰伏七年方能鸣叫一夏,人寒窗十年才可他日纵马”的故事,话音落下,我被志愿带到了远方,自此,我与故乡之间隔着重重关山,以及人流汇成的大海。
在我看来,夏至是一场上天安排的万物更替,唐代权德舆写:“璿枢无停运,四序相错行。寄言赫曦景,今日一阴生”,而这阴阳交替的节气,恰好发生在毕业季,一个“喧闹”的节点,一个“有些人远去,有些人走来,有些往事被掩埋,有些未来在等待”的节点,当蝉鸣裹着毕业典礼的礼炮从教室窗外涌进来时,或许大家都在忙着用橡皮擦蹭去课桌上经年累月的思念,怕自己的眼泪被旁人看见
这里有欢笑与泪水,也有相聚与离别,交织并存才是永恒的主旋律。
今年当然也不例外。临近毕业的学长学姐们纷纷穿上学士服,精心打扮自己,邀上师长和朋友合影留念。走在校园里,总能见到学士帽被高高地抛向空中。或许是明白此后聚首不易,他们非但没有愁苦着脸,反而笑得格外灿烂。
暮色下,蝉鸣中,我怔怔地望向学校的操场,莫名想起了故乡的麦场。那些被高高扬起的麦粒被阳光晾晒,成熟后去往下个地方,开启崭新的篇章。而新麦会填补它们离开的空白,在这里茁壮成长。这和人何其相似啊!青涩的少年拖着行李箱徘徊在站台,教室墙角桌子上写的“未完待续”依旧墨迹未干;远道而来的新生抬头辨认着楼号,某个未完成的愿望被留在故乡;快递站堆积的包裹正在发芽,褪色的红皮行李箱在传送带上彷徨。而这,恰好印证了古人说的“阴阳争,死生分”。
属实是骄阳似火,也属实是天光大亮,我们都拥有最长的白昼———去认识新的事和告别旧的人,也都拥有最短的黑夜———去权衡利弊,遗憾与热烈的交响曲,这就是夏至,一个令人容易感性的时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