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进盲童生活

时间:2025-12-10     来源:教育与心理科学学院     作者:王煜    查看:56   

深秋的济南,银杏叶铺满知行楼前的石板路。我蹲下身,让二年级的小满攥着我的食指,她温热的小手微微出汗,指腹带着长时间摸盲文课本磨出的特有的凹凸质感。“老师,今天的台阶比昨天高吗?”她忽然停下脚步,鼻尖几乎碰到我的袖口。

这是我来特殊教育中心实习的第一天。教室的玻璃窗蒙着薄雾,四个全盲孩子正用指尖在桌面上“阅读”盲文。最瘦小的小满突然举起手:“王老师,我的盲文笔找不到了。”她的声音像受惊的麻雀,细弱却带着执拗,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
我在她的书包夹层里摸索时,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。“是这个吗?”我把笔塞进她掌心,她立刻用指腹摩挲笔端的盲文标识,忽然笑出声:“是!谢谢老师。”阳光透过薄雾照进来,她睫毛上的绒毛沾着细小的光点,像落了一层星子,那笑容如同春日绽放的花朵,灿烂而美好。

周二清晨,冷雨飘洒,给整个校园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幕。李老师突然请假。孩子们抱着盲文课本挤在走廊,像一群找不到方向的小兽。“今天谁带我们下楼?”小宇把耳朵贴在墙壁上,他总说这样能听见整栋楼的声音。

大课间的铃声响起时,我学着李老师的样子,让孩子们把手搭在前一个同学的肩膀上,牵着最前面的同学向足球场走去,但跳绳时却出了乱子。小宇的绳子缠住了朵朵的发辫,两个孩子立刻涨红了脸。“是你撞到我的!”小宇把跳绳摔在地上,情绪有些激动。我想起李老师说的“别直接安慰”,蹲下来握住他们的手腕:“你们摸摸绳子交叉的地方,像不像打了个蝴蝶结?”小宇的指尖触到绳结时突然笑了:“是爱心结!”紧张的气氛瞬间被这笑声化解,孩子们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。

周三语文课上,小满突然趴在桌上呜咽。“她不喜欢这篇课文。”前排的朵朵悄悄告诉我,“说摸起来像砂纸。”我翻开盲文课本,那些凸起的圆点确实排列得格外密集,对于孩子们来说,这样的触感或许真的不太舒服。

下课时,小满攥着我的衣角不肯松开:“老师,现在是几点钟?”我这才发现教室里没有盲文时钟,孩子们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直观地感知时间的流逝。第二天,我带来个旧闹钟,拆开表盘贴上磁片,让孩子们用指尖感受时针转动的轨迹。“原来三点钟的形状像小鸭子!”小宇把脸颊贴在钟面上,听着齿轮转动的“咔嗒”声。

但新麻烦接踵而至。周四打扫卫生时,小宇为了把课桌对齐地面的盲道标识,反复挪动了十七次椅子。“要像解放军叔叔列队!”他鼻尖渗着汗珠,盲杖在地面划出整齐的直线。当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课桌上,那些排列整齐的盲文课本,真的像等待检阅的士兵。

周五的风卷着落叶在走廊翻滚,八年级的卫生检查生来敲门时,小宇正蹲在墙角抽泣。他负责的区域还留着几处灰尘,而上课铃已经响了。“完了。”他把脸埋在膝盖里,声音闷得像塞了团棉花。

大课间时,我带着孩子们在操场的梧桐树下捡橡果。“这个像不像盲文笔?”小满把圆滚滚的橡果塞进我掌心。忽然,小宇把耳朵贴在树干上:“树在说话!”四个孩子立刻围成圈,把耳朵贴在粗糙的树皮上,像在聆听大地的心跳。

离别的那天,小满送我个布包,里面装着四颗橡果,每颗都用盲文刻着日期。“这是我们的时钟。”她把我的手按在最圆润的那颗橡果上,“这个是今天,摸起来像太阳。”

现在我总在包里放着颗橡果。当指尖触到那些细密的刻痕,就会想起济南深秋的晨雾里,四个全盲孩子用盲文笔敲出盲文的声音,像在为世界谱写诗篇———那些看不见光的眼睛,其实正盛着整个宇宙的星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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