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藏万物 笔落成暖 政法学院 吴鹏

时间:2025-11-12     来源:政法学院     作者:吴鹏    查看:142   

立冬的性子,是决绝的。前一刻,或许还有晚秋的缠绵,风里带着些微凉的、不肯离去的草木清气;下一刻,北风便换了腔调,带着一股不容置辩的、来自朔方的权威,凛凛然地漫过山野,扑向人间。它从窗隙门缝里硬生生挤进来,那凉意,不像是探访,倒像是一种宣告,一种接管。于是,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静音键,喧嚣的、怒放的、竞逐的,都一一敛了声息,乖乖地“藏”了起来。

这“藏”,是天地间最素朴,也最智慧的哲学。你看那庭院里的梧桐,最后一片叶子,在枝头恋恋地打了个旋儿,终究还是飘然坠下,与它的千万同伴一道,厚厚地、安宁地铺了一地。它们不再向天空索取阳光,而是静静地、心甘情愿地化作泥土的覆被,将一整个夏天的故事与热情,都深深地藏进大地的胸膛,去做一个关于来年新绿的、沉沉的梦。田畴山野,也骤然空阔了。曾经油绿得逼人眼的、金灿灿得晃人眼的一切,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,只余下赭色的、坦荡的土地,在寒风中默然呼吸,积蓄着力量。这便是“冬藏”了,是收敛,是退守,是生命在盛大宣泄之后,一场必要的、深刻的沉默。

然而,人究竟是恋暖的动物。面对这天地的萧瑟,我们总要想方设法地,从这凛冽的“藏”中,挖掘出人情的“暖”来。

最叫人眷恋的,莫过于“围炉”了。当窗外的风如同失了群的狼,在暗夜里呜咽时,屋内的这一方天地,便是最坚固的城池。炉火不必太旺,能映得人脸颊微微发烫就好;茶也不必是名品,任它在小壶里咕嘟咕嘟地唱着歌,蒸腾起白蒙蒙、软绵绵的水汽,便好。这水汽是奇妙的,它仿佛能柔化一切坚硬的线条与轮廓。家人的面容在这氤氲里,也变得柔和而朦胧。闲闲的话语,像断了线的珍珠,东一句,西一句,落在炉火的噼啪声里。说的或许是邻家的琐事,或许是往年的回忆,虽并无什么紧要,但那声音本身的温度,便已足够抵御一整个冬天的严寒。这温暖,是具体的,是可触摸的,它就藏在那一壶沸茶的暖流里,藏在火光映照的、亲人带笑的眼波里。

若是有兴致,裹上一件厚实的外套,独自去街头漫步,也别有一番意趣。这时的行走,不再是匆匆地赶路,而成了一种与冬天对话的仪式。脚下是厚厚的枯叶,干爽而脆生,一脚踏上去,便听得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。这声音里,没有哀悼,只有一种完成使命后的安详与释然。街边的店铺,橱窗里早早亮起了灯,那光是橘黄色的,暖融融的,像一块块方形的、甜蜜的太妃糖,被精心地镶嵌在清冷的暮色里。这温暖,是疏离的,是个人化的,它藏在衣领围巾的包裹里,藏在自己脚步声与落叶私语的交响里。

待回到书桌前,拧亮一盏台灯,这冬夜的暖意,便达到了另一种境界。灯光如水,静静地洒下一圈温存的昏黄,将人与外界的寒冷与黑暗,清晰地划分开来。手捧一杯热饮,任那温热的暖意顺着掌心,缓缓地流遍全身。于是,白日里被北风冻结的思绪,此刻也仿佛解了冻,变得活泛而柔软起来。心底的那些微澜,那些无以名状的欢喜与轻愁,都化作了笔下汩汩流淌的文字。这书写,本身便是一种最精妙的“藏”———将流转的时光,将易逝的情感,将这一刻独一无二的静谧与温暖,统统收纳于白纸黑字之间。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,是这静夜里最安神的乐曲。古人所谓“雪夜闭门读禁书”的至乐,其核心并非在于“禁”,而在于那“雪夜”与“闭门”所共同构筑的、一个绝对私密的、可供精神自由栖居的温暖宇宙。

冬藏万物,是天地的大度;笔落成暖,是人心的高贵。这敛藏的时节,并非终结,而是一场深情的酝酿。它在用寒冷教导我们温暖的所在,用寂静提醒我们倾听内心的回响。那么,便让我们欣然领受这份时光的馈赠吧。且守着这一室的暖,就着这一盏灯,将那些围炉的夜话,那些落叶的脆响,那些灯下的心绪,一一妥帖地安放于文字之中。让笔下的故事,如一杯热茶,在这个冬天,以及往后所有的冬天,缓缓地,流淌出不绝的暖意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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