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向来喧嚣,在快节奏的时代里,人仿佛唯有不停奔跑,才能勉强停留在原地。我曾困惑,当脚步被时间推着向前,我们如何能够深刻记忆过程的美好?我们该如何平衡告别的过去与鲜活的当下?又该如何坦然走出那些遗憾的过往?
在我儿时的记忆中,有一个拥挤的午后,小小的我乖巧地坐在板凳上,看着母亲用手帕一遍遍拭去眼角的泪。一位长辈抹了抹泛红的眼眶,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孩子,哭出来吧,你父亲走了,以后再也见不到了。”
那时的我尚不懂得“走了”背后沉重的含义,只是懵懂地抬起小脸,满脸迷茫地追问:“爸爸是不要我了吗?他为什么要走?”多年后,我终于读懂了那句“再也见不到”的分量,却再也无法释怀那场跨越生死的告别。
某个初冬的上午,我和往常一样急匆匆地走在校园的街道上,周围是行色匆匆的同学们。风的呼啸声,落叶的簌簌声以及人群里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幅忙碌而喧嚣的图画。我裹紧围巾,脚步不曾停歇,脑子里还想着上午的课程、未完成的作业以及下周要参加的活动,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这个世界狠狠地甩在身后,仿佛稍一停歇回忆里告别的悲伤就会将我吞没。
忽然,一阵清脆的孩童嬉笑声将我的思绪拽了过去。循声望去,只见一个身穿卡通棉衣的小女孩正欢快地奔跑着,时不时停下来,弯腰捡起地上的落叶。找到心仪的那片,便兴冲冲地转身跑向身边的男人,像捧着珍宝似得将手里的落叶递过去:“爸爸,你看这片好不好看?”
女孩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,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期待。在孩子炙热的目光下,那位父亲温柔地接过孩子递来的落叶,小心地放进一个小袋子里,笑着拢了拢孩子的衣领,生怕她受了寒:“好看,都好看,爸爸替你收着,回家咱们一起做落叶画好不好?”孩童听着父亲温柔的话语,笑容越发灿烂,亲昵地挽住父亲的手。
“时间不早啦,咱们回家吧?”说着,父亲微微俯身,左臂稳稳托住孩子的膝弯,右臂揽住她的后背,稍一用力便将女孩抱了起来。女孩乖巧地趴在父亲肩头,一脸好奇地张望着周围行色匆匆的我们。
那一刻,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静止。两人离去的背影像一帧旧电影画面,冲击着我的心灵。我忽然想起记忆中那个模糊却温暖的父亲,他也曾这样带着我游玩,在春日的花园里追着蝴蝶奔跑,在盛夏的蝉鸣声里数星星,在冬日的雪地里堆雪人。每当我玩累的时候,他也会弯腰轻轻地将我抱起,笑着说:“回家喽!”
风又起了,卷起地上的落叶纷纷扬扬。思绪回笼,望着漫天飞舞的金黄,我忽然意识到,这些年我一直在不停奔跑,总以为跑得足够快,就能躲开这场超越生命的离别带来的伤痛。可是我忽略了,父亲的离开,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失去,而他留给我的回忆,教会我的勇气和坚韧,一直存在于我的记忆和生命里。父亲从未消失,他只是被我藏在心底的最深处,在时间的淬炼下蒙上了一层匆忙的尘埃。
风渐渐小了,阳光穿透云层,洒在枝叶上。我深吸一口气,重新迈开脚步,更加坚定,释然。
我知道,在未来,一定还会有无数次的告别,朋友间的离别、亲人的逝去、时光的流逝……但我不会再迷惘和害怕。成长本就是一场无声无息却声势浩大的抽穗,那些遗憾的、不舍的,都将在时光里沉淀。告别从来不只有遗憾和悲伤,更是一场盛大的新生。
我们不必为告别而深陷痛苦,更不必为逃避告别而步履匆匆。鲜花今日枯萎,来年春天仍会绽放绚丽光彩。守得云开见月明,静待花开终有时,愿我们每个人都能在告别中积蓄力量,在喧嚣的世界里寻得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宁静与轻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