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学楼门前的梧桐叶,又黄了。
风起时,簌簌叶声,像在低语这三年的光阴。我站在树下,看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洒落,斑斑点点,映在摊开的书页上,也轻轻覆住那八个字———“弘毅、博学、求真、至善”。校训如钟,悬于精神高处,而它的回响,早已沉入步履。三年了,这条从教学楼延伸出来的路,我走了无数遍,脚步从初来时的轻快,渐渐变得沉静;目光从最初的探寻,慢慢转为坚定。
还记得刚踏进校园时,我还是个对一切充满好奇又略带忐忑的新生。路过这条梧桐道,看见枝叶正郁郁葱葱,绿得发亮。那时候,还不知道“弘毅”是什么重量,也不明白“求真”需要多少勇气。只是懵懵懂懂地,在树下走过一个又一个清晨与黄昏。
作为文学院的学生,这座盈溢着书香与理想的教学楼,是我精神的故园。最爱不大的教室里被岁月摩挲得温润的木桌,还有窗外那排梧桐。春天,新叶初绽,光影在书页间跳跃;夏天,浓荫如盖,蝉鸣把午后拉得悠长;秋天,黄叶如信,在飘零中诉说季节的哲思;冬天,枝干虬劲,以沉默的笔触,追问天空的辽远。
在这些轮回的景色中,是课堂赋予它们灵魂。还记得那堂文学专业课。老师讲到鲁迅先生那句“无穷的远方,无数的人们,都与我有关”时,声调沉静,却如惊雷贯耳。恰逢那时,一片梧桐叶悄然离枝,轻吻在窗玻璃上,像一个静默而有力的注脚。那一瞬,文学于我而言不再是隔岸观火,它成了淬炼精神的利剑,也是照亮思想蒙昧的灯火。我恍然洞见:“求真”,便是对生命本质的赤诚叩问;“至善”,即是对人间悲欢的深切共情。
我也曾在深夜告别教室。整座楼宇沉入思想的余韵,只有走廊尽头那盏孤灯,如守夜人般亮着。回望空荡的教室,课椅安放,黑板空明,仿佛一座散场后依然回荡着余音的殿堂。那一刻我懂得,这里不只是一处传道授业的场所,更是一座精神的庙堂———我们在此褪去浅陋,披上知识的微光。
“弘毅”,是风雪中梧桐挺立的脊梁。大二时,一篇论文屡遭挫折,几乎想要放弃。指导老师在批注中写道:“文字可改,求真心不可退。”于是,我重回灯火通明的自习室,一遍遍梳理,一次次重构。当终稿被认可时,我再站回梧桐树下,看秋阳穿透叶隙,只觉得那光,也一并照进了内心的幽微之处。
“博学”,是图书馆不灭的星火,是师长倾囊相授的执着,是同窗间思想碰撞的真诚。在这里,我学会的不仅是知识,更是一种面向世界的姿态———永葆好奇,心怀谦卑。
“求真”,是书山小径上最虔诚的步履。记得当时为了弄懂学得云里雾里的专业课,我鼓起勇气在下课后去向老师请教。从最初的概念混淆,到中间的逻辑断裂,再到最后的豁然开朗,那个曾经盘踞在脑海里的巨大问号,就在这反复的请教与探讨中,如抽丝剥茧般被耐心地拆解、理顺。那一刻我感到,“求真”或许不在于石破天惊的创见,而在于这份不放过任何一处蒙昧、执拗地向知识深处跋涉的耐心与勇气。
而“至善”,就浸润在那些日常的微光里。是生病时同学递来的工整笔记,是文学社里那句“写得真好,请继续”的鼓励。这些细碎的善意,如梧桐叶间漏下的点点光斑,温暖着一颗颗求索的心。
如今,站在大三的渡口回望,才惊觉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夜,早已将“弘毅、博学、求真、至善”编织进我生命的经纬。济大没有许诺金阶玉堂,却给了我一片思想可以深深扎根的土壤;没有给予喧嚣的荣光,却馈赠了足以安放灵魂的寂静。
校庆在即,梧桐再度披上金裳。我走过熟悉的长路,看见新生们眼眸清澈,一如我们当年。刹那间,我感到母校正如这排梧桐———年年叶落,年年新生。我们如叶,终将飘向四方,但精神的根脉,已深植于此。
也许未来,具体的课程内容会模糊,考试的分数会淡忘,但我不会忘记:这条梧桐道的四季;阳光与校训重叠的那个午后;被文字点燃的无数深夜;以及,在这里,我如何学着成为一个真正的人———弘毅、博学、求真、至善的人。
济大,谢谢你。谢谢你以一棵树的年轮,铭刻我的蜕变;以八个字的重量,锚定我的航程。
在此芳华璀璨之时,我愿将所有感怀,凝成最真挚的祝福:愿我的济大永远有梧桐般的风骨,思想之树常青;愿“弘毅、博学、求真、至善”的星火,于此地,传递不熄,照亮一代代济大人,奔赴那无尽的远方。